願

凡是結了婚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吧

農曆春節期間親朋好友的聚會,現場最好要有小孩子.小孩子會是最好的調劑品,畢竟共同話題難找.眾人目光焦點理當是親族裡的新成員----好可愛!?幾歲了?這麼快啊?念哪裡?眼睛和爸爸好像…..然而,這話題很快就會用完.

接下來眾人目光的焦點.一定轉向那些個已屆適婚年齡而未婚的,這一類的弱勢族群在這種場合中.基本上自頭至尾都是如坐針氈的,尤其是女性,尤其過了二十八.

傳統華人社會裡的女性當真委屈.學生時代談戀愛一律被直接或間接地反對,25歲以前談戀愛會一直被提醒要小心,別太急.但,轉眼28歲了還沒嫁,竟瞬間構成犯罪,尤其在春節期間.活該是箭靶!

萬箭穿心後,眾人下一個關切的目標,當然就是那些已婚而未生的----是不是太累?要不要去檢查一下?那個誰誰誰聽說有秘方喔.每逢春節,這類關切成了轟炸.我和小芬也是這麼過來的.

當然,是不是”轟炸”,要看當事人怎麼解讀,幸運的是我和小芬還有那麼一點點智慧和互信,能不把這事當作一種壓力,更不會把生小孩當作給長輩的一個交代,最重要的是,我們兩個都篤信緣分

連住的房子我們都相信有一定的緣分,何況是孩子.

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

2004的春節假期剛過,我和小芬從台中回到了台北的家.

睡前,我和往常一樣躺在床上看書,小芬突然拿出一個本子和一隻筆,一整個坐起來.

”來!這次我們來認真的許願!”她說

“又許願?這次許甚麼的?”我眼睛還是沒離開手上的書本

“baby啊?!你覺得第一胎要先男的還是女的?”

“嗯…”我只頓了一秒,然後答得非常篤定”女的!”

“為什麼?”小芬問,語調拉得很高,顯然她是持不同看法

“因為女生禿頭基因一定是隱性啊!”

“真的嗎?”小芬一臉找到絕症解藥的表情.”好!那就女生!”

“而且女生當姊姊,比較會幫忙帶弟弟妹妹的!”

“有嗎?”小芬心虛的說

“啊你是例外啦!”

“好啦,再來,外表呢?要大大的眼睛,長長的睫毛,很有靈性,有智慧….”她根本不是在問我意見,就自顧自地開始創作文學,一直寫,坦白說,還挺優美的,直到這句”啊對了,絕對不可以有蒜頭鼻!”

“甚麼啦!”我忍不住放下書本,”ㄟ,許願要用正面肯定句,怎麼可以說「絕對不要」呢?妳越說「不要」的就越會來啊!”

“對喔!那鼻樑要像爸爸的.”小芬一邊喃喃念著,一邊鎖著沒認真刻著字.”好啦!你還有覺得哪一部份要像你?”

“其他部份都像你沒關係啊.等等等等,下巴!下巴!下巴那塊尖尖的!”我邊說邊欣賞著小芬的下巴

“對對,下巴尖尖的像媽媽.好了,還有呢”

“啊!還有!骨架!骨架就一定要照我的!”

“對對對,骨架像爸爸”小芬完全沒異議“好,外表寫完了,那….ㄟ”

小芬的聲音突然弱掉,像是小孩子在跟父母提一個不太可能被准的請求一樣.”我可不可以寫她的數學要很強?”

“喂.這樣老天爺會不會太為難啊?”我說

“可是數學像我們兩個的話真的很慘ㄟ?”

“哎呀,那一部分應該是沒救了啦.你想,要真跑來個數學天才,你覺得那像是我們的孩子嗎?”

“喔,好吧!那個性咧?”

“來.來.來.這個我念你寫”我突然興致來了

“好” 小芬看我一整個坐起來的在乎模樣,也感染了興奮.

我接著一個字一個字,慢慢地字正腔圓的念“脾.氣.千.萬.不.要.像.媽.媽!”

 

“屁啦!”小芬尖叫”像你不是更慘!”

我根本懶得回嘴

“脾氣好,善解人意,有靈性和一顆暖暖的心,精力充沛,對世界充滿好奇,對人永遠誠懇有愛心”小芬又開始自顧自地創作.一副天真地滿心相信有求必應的神情

我呢,則是邊聽邊點頭.說真的,哪個讀者不期待這樣的女主角.

“還有!一定要能和我作好朋友!”

“喂!妳這甚麼願啊?”

“啊你不懂啦.這一點很重要!”小芬一臉認真的把這幾個字寫的端端正正的.”好啦!這樣可以了!還有沒有別的?”

“啊對,時間!要壓期限.沒有期限的計畫永遠是夢想.要農曆年前!拜託!不然又要被問個沒完,你們台中那個王媽,還私底下跑來問我是不是工作太累咧!””

“真的假的 ?” 小芬笑岔了氣,一邊把筆記本放回茶几.順手關了燈

兩人躺平了,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,各自陷入思緒.

“喂.我們會不會期待的太高啊?這樣到時後失望又是何必?其實就算只中個六成五成,反正還不是一樣疼” 我小聲的問

”甚麼五成?!我還在想會不會一模一樣咧!認真一點許願就有可能啊!”小芬講得霸氣十足.

一模一樣? “長長的睫毛?大大的眼睛?善解人意?有顆暖暖的心?”

期待.好奇.我不禁想,如果.如果.如果真有這樣一個孩子,那這個靈此時此刻在哪?會不會也正在天上的某個地方,和我和小芬一樣,一樣地期待著,一樣地好奇著,一樣地認真地許著願?

若真如此,那這個靈的願又是如何?我和小芬有符合嗎?

那是甚麼樣的緣分啊?

一陣感動襲上,眼睛起霧水.視線模糊了起來.我雙手枕著頭,閉上眼,靜下心來,讓腦海的畫面恣意變換翻轉

漸漸地,時間和空間消失了.我進入一個深層的冥想.夢寐間.我隱約看到了一個身影

一陣暖意,好親密的感覺!篤定.不言而喻.

我屏著氣,忐忑著….

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

然後,像夢一般的

就在2004,12,8號那天

允了我們這對夫妻所有誠誠懇懇的願

她來了.